在科学家和公众之间充当中间人的角色,前首席科学记者KS Jayaraman的这句话,基本概括了科技记者的作用。
今天,科技新闻的供给侧与消费侧都在发生变化。越来越多的女性从事科学实验研究工作,科技内容的消费群体中女性的占比也日趋增高。脑极体的诞生,一部分原因也是越来越多的读者、开发者与AI公司希望在传统的技术资讯报道之外,得到更多的共鸣、理解和启发。
毫无疑问,既往主流的科技媒体服务与现实需求存在着不适配的情况,如何更好地建立科技内容与公众之间的桥梁,是新闻从业者需要去思考的。
当我们期待女性写作,她写些什么?
打开国内外的科技类媒体平台,会发现男性分析师观察家与无性别作者,占据了绝大多数。
读者可能会疑惑,技术成果与产业进程并不会因为谁来报道而改变,女科技记者少一点有什么关系?
一般来说,新闻价值是决定记者报道什么的前提,而当下媒体报道什么也在反向影响新闻价值。
按理说,科技领域的女性从业者相对较少,这符合新奇的新闻价值,值得给予更多的媒体关注。结果并非如此,女性科学家与技术人员实际上得到的媒体报道较少,这阻碍了大众了解她们所做的工作。比如前不久的贝索斯太空旅行,大多数中文科技媒体都在关注贝索斯的商业帝国、硅谷(男性)企业家的太空竞赛,而同行的82岁女飞行员沃利·芬克报道十分有限,看起来太空又成了“男孩们的游戏“。
另外,许多资讯需要非正式接触来获得,女性记者的不足会让许多女科技从业者更少发声。在媒体工作中,男性记者往往会与科技企业联系人保持固定联系,并在办公时间内外与行业人士和科学家进行非正式社交活动,以获得独家资料。
而女性科技从业者出于各种顾虑,与男性记者的非正式接触相对较少,这也使得她们很难在科技报道中引人注目。
在报道中,单一视角对科技从业者的刻板印象,也会影响公众对科研的全面了解。在报道科技企业技术负责人的时候,男性往往更被关注果断、领导力、自信等能力,而女性技术人员则往往更被关注其情感、协作、引导等方面的特质。
比如同样是个人专访,同样是顶尖科学家,男性受访者更多地被关注专业背景与研究成果、个人理想,而女性受访者总是离不开外貌、受欢迎程度等评判(即使是出于善意的),而不是她们在重要问题上的立场与态度。
当然,这种报道无可厚非,因为从读者的角度,大多数情况下也希望新闻工作者更经常地使用“女性特征”来呈现女技术人员。这或许也体现了,许多媒体从业者对于如何报道女性技术人员,相关标准知之甚少。
最好与最坏的时代
对于科技工作来说,媒体能见度越来越重要,讨论的方式也很重要,所以增加女性对科学家的凝视自然也很有必要。
媒体必须改变,但是,谁能改变媒体呢?
有研究认为,当女性至少占新闻编辑部员工总数的三分之一时,将出现一个“临界点”,可以改变占主导地位的男性新闻文化、新闻内容和新闻工作惯例。
但对于女性来说,当下投身科技报道,是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。
尽管过去100年中,全球媒体女性人数一直在增加,女性与科技报道仍然存在隐形的墙壁:
一道在横向隔离。在全球范围内,女记者更有可能被分配“软”科目,如家庭、生活方式、时尚、娱乐和艺术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份报告中(引用全球媒体监测项目GMMP),只有32%的“硬”新闻,比如科技、政治、经济等,是由女性撰写或报道的。
一道在纵向隔离。新闻业本身的特性,高压、工作不规律、工作时间长等,更不利于女性员工,许多调查都显示,女性选择退出这个职业的频率高于男性,这也使得科技媒体编辑部高层缺乏女性,自然也缺乏足够的影响力改变传统的新闻规范。
当然,这或许也是女性投身科技报道最好的时代。
一方面,科学技术成为影响经济生活的重要因素,无论是互联网企业还是芯片半导体等产业,都成了普罗大众密切关注的焦点,这带来了综合性、多元化的内容消费需求,也使得任何背景的人员只要有意愿,都可以从事技术报道。
此前《科学美国人》杂志的主编玛丽埃特·迪克里斯蒂娜就曾在采访中提到,自己并没有科学背景,而且该杂志遍布世界各地的科学作家有着不同的背景。
前所未有的科技资讯消费趋势,需要更多内容与视角,这直接减少了降低了女性进入科技报道领域的门槛和偏见。
第二,科技传播需要更多地激发兴趣,在不牺牲准确性的情况下用清晰、生动的语言解释科研工作者的工作,也赋予了女性更多形式和机会。比如以视频和电视台为载体,《纽约时报》Op-Docs系列"动画生活"的联席导演弗洛拉就一直在报道科学和环境,中国许多科技企业发布会、科技活动中也开始频繁出现女演讲者、女主播的身影,拉近了公众与科学的关系。
第三,数字技术的出现,也带来了新闻业女性化的演变。比如实时在线、远程协作的普及,公众使用各种各样的平台来传播他们的观点,包括微博和推特,这让记者们不会错过任何东西。专业新闻的商业模式也发生了改变,出现了大量非全时、自由职业者的岗位,有孩子的女性记者可能在家工作,更具灵活性,延长女性记者的职业生涯。
那么,既然时代赋予了更多机会,怎样才算是一个好的科技记者呢?
女性科技记者修炼记
英国《卫报》前科技编辑安东尼·塔克认为,最好的科技作家必须对阅读有贪得无厌的胃口,有档案柜一样的好记性,还必须对周围的世界及它的工作原理有孩子般的好奇心。
上述优秀的品质,值得每一个科技记者所拥有,无分性别。
具体到操作层面,我想有一些新的报道规范或标准,也值得引起讨论和关注:
关于采访。
前面提到,好的科技报道并不一定需要科学背景。对于大多数科技报道来说,80%的新闻技能和20%的学习理解科学的能力基本足够。所以,采访就成为科技记者最重要的技能点。
而在科技行业当中,除了极少部分领先机构和企业会有专门的品牌宣传部门之外,很多实验室、技术创业企业和科学家都是没有新闻披露概念和动作的,而在瞬息万变的科技领域,这些机构同样具备报道的价值。这时,能否搭建起自己的消息来源就至关重要了。
举个例子,有无数个新闻编辑部可以同时拿到某企业研发新品的新闻稿,但背后的思路与故事就无法直截了当地得到了。而大多数时候,这些消息都不是官方释放的,要了解相关技术趋势和运作逻辑,就要用与研究者同样水平的了解程度和思考方式交谈。与从业者建立信任基础乃至终生的友谊,是科学报道成功的重要条件。
如果说,不能进入更衣室采访曾让女记者在体育新闻报道上先天处于劣势,那么科技领域情况则有所变化,在许多限制性国家,女性受访者都认为与女记者交流更舒适。对于女性记者来说,与越来越多的女性科学家和技术人员建立连接,恰逢其时。
关于内容。
科技写作落笔之前,找到新闻价值点是根本。
目前来看,专精的科技工作总是通常隐藏在实验室里和公众视野之外,大多数人仍然不知道科学家的工作如何影响社会。为科学的深奥世界和外行之间架起一座桥梁,是兼具新闻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所在。
与此同时,科技领域每天都在产生新的知识,一个好的科学记者必须不断更新他或她的知识体系,对科学中正在发生的事情保持最新了解,否则很难系统性地讲好某一个技术故事。
一直以来,女性技术被认为缺少”新闻嗅觉“,不过近年来技术背景的女性明显增加,她们跨专业投身新闻领域,则可以将其变成自己的优势。
比如美国顶尖科学记者2021年榜单的上榜者劳丽·加勒特,就不是新闻专业出身,此前在加州大学学习生物学,在科技报道中聚焦于心理学和医学,获得了普利策奖。
“除了空气、食物和水之外,很难想象还有什么比媒体更重要的……如果我们不能看到她,我们就不能成为她。”一位女性记者如是说。
最好的独家科技故事,靠的是警觉的头脑、调查的才能,以及最新的科技发展知识相结合的结果,这无关性别,也意味着所有人都有机会,在新闻传播无处不在的时代发出自己的思想与声音。当越来越多的女性投身科技报道,也将让公众眼中的科研与技术产业,多一种风采。